这个时代,我们到底应该怜悯什么,我们是否有资格怜悯,什么是怜悯?

问“人有没有怜悯的资格”的时候,言语里包含了一个悄无声息的逻辑前提——怜悯的前提是你是强者,然后以强者的身份去怜悯弱者。

这种想法暗含着一个“信念”——你如果自己不是强者,你就不会处在一个可以主宰别人命运的位置上,别人也就不需要你怜悯,于是你怜不怜悯都没有意义。

同时,这还暗含着这样一种心态——就算你是强者,你去怜悯别人,谁来怜悯你?就算不去谈那些无关的人,在最低的底线上,你也应该保证被你怜悯的人到了关头上也会同样怜悯你吧。

ta们忍不住要向你揭露这样一个事实——你所怜悯的人,往往并不会怜悯你。

ta们甚至忍住了这句话没说——何止不会怜悯你,甚至你如果对对方说你当初曾经怜悯过对方,要求对方也同样——甚至打点折扣也行——怜悯你一下,对方很可能还恰恰因为你说这话还额外多捅你一刀,捅得更深一点。

所以,怜悯有何用?它哪有什么可能能在什么情境下是“合理”的?

所以,人为什么要怜悯呢?

让我们从最最前面开始——怜悯不是强者对弱者的特殊权利。

“强者”和“弱者”,是一个非常愚蠢的二分法。这两者根本不是对称关系,而是所有人在大多数时候、大多数场合下都是弱者,仅仅在特定的场合、特定的时候才是一个相对的强者。

你就是霸王项羽又如何?你也有霸王别姬,四面楚歌,垓下之辱。

怜悯,不是发生在强者与弱者之间的,而是发生在弱者与弱者之间的。

它不是强者对弱者的施舍——甚至更低下、卑贱的“霸权展示”——而是弱者对同为弱者的同类的同情

怜悯,不是在怜悯你失败了很落魄。

而是在怜悯你无时无刻不像我一样忧虑生老病死、恐惧死亡的必然、害怕孤独和背叛。

你没有强大到可以脱离这些痛苦——没有人能能强大到脱离这些痛苦——甚至,恰恰因为你强大、富有,某些痛苦和恐惧比不如你的人更大。

我没坐到你那个位置上,我已经觉得人类太难相处,众口实在难调。

你坐在那个位置上,我更难以想象多十倍的人类有多么难相处,多十倍的口有多难调。

欲壑难填,对更有钱的你,你身边包围的欲壑更难填。

暗箭难防,对更有权的你,那多出百倍的暗箭更难防。

你所享有的那点“荣耀”、“风光”,根本抵消不了这份实际的恐惧,不是吗?

而你其实是骑虎难下,没得选择,不是吗?

怜悯,哪里需要发生在强者和弱者之间?

它是发生在明白这些的人和一切人类之间。

这是一种自发的现象,即使当事人想要自己关掉,也办不到。

就像你无法决定不喜欢可爱的猫咪。

你觉得萌,就是觉得萌,你无法“决定”不去觉得萌。

觉得萌有什么用、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坏处、应不应该……这都跟你会不会觉得小猫咪很萌没有关系。

人怜悯人的唯一必要条件,就是你看不看得懂众生皆苦。

不是抽象的、理论的从逻辑上去“承认”这么一个优美的理论声明。

而是实实在在的、感同身受的、如历历在目的感应到这种痛苦。

你能感受到,那么无论你是强是弱,有没有“资格”,这样做了“有用”“没用”,会不会被人说居高临下,你都会怜悯

换句话来说,只要是有智能、能够进行换位代入思考的人类,都会感到怜悯,那么为什么看起来有人怜悯有人没有呢?这取决于人有没有后天的压抑和摈弃这种本能。并不是人没有怜悯,而是当出现了怜悯,有些人把它当成坏事、错事扔掉了。

坏、错在哪?因为怜悯心态趋向于让自己承担而不是转移损失,似乎是“苦果自吞”了。

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抱定这种念头,在旁人看来是什么效果?

不管我强或者不强,我都会犯错,我都需要人的合作,这种合作如果总是出于我对你的威慑和要挟,先不谈心累不累,首先我要花成本,而且还要为威慑失效的可能性买保险。这是很大的一块成本。

很显然,我作为有选择权的一方,我当然会选择不需要威慑和要挟就能良好稳定合作的一方。

良好,而且稳定。

“稳定”从何而来?从能容我犯错而来。

这时谁强谁弱?

我强你弱。

你是个弱者,你信奉“身为弱者考虑怜悯强者是可笑的”这样的观点,那么很显然我不能指望你的原谅和宽容。

那就意味着我不能犯错,我如果犯错就不能再指望你主动合作。

我为什么要选择一个更不能容错、成本更高的团队成员?

每一个强者都会思考这个问题,而且基本逻辑会保证ta们的答案总是一样的——ta们没有人在有得选择的情况下会接受“弱者怜悯强者真可笑”论者。

而一般情况下,ta们的选择余地并不小——否则谈什么强者呢?

于是综合的结果是什么呢?是在任何团队里很自然会经由自然选择产生“体贴老大”的天然氛围。

而信奉“弱者怜悯强者很可笑”论者会怎么看待这种氛围呢?

——“软骨头”,“拍马屁”。

当然是待不下去的了。

那么还能待哪里呢?

“创业”。

创业成与不成且再谈,这位新创业的老大,自己愿意接受自己的同类做下属吗?

看到了吗?

其实自然法没有给“弱者怜悯强者可笑”论者容身之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