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说要拿刀把我戳死,吓得我久久不能平静,我要怎样引导孩子有个健康的心理?

父母对待子女的尺度原则是什么?这是千古大哉问,今天我们来做一点探讨。

排除掉我们的社会文化对亲子关系的粉色包装,父母和子女仍然在本质上是一种长期交往关系。仍然是一种某甲和某乙的交往关系,是两个人之间的交往关系。

它仍然遵循人与人交往的基本模式——即你来我往。你给我一个反馈,我给你一个反馈。对所有交往模式的探讨,都是在探讨你如何对对方给你的反馈进行再反馈。如果是陌生人给反馈S,你要做反馈A,如果是朋友,你做反馈B,如果是你父母,你做反馈C,如果是亲戚,你做反馈C、如果是老师,你做反馈D……以此类推。探讨的范式也就是你要做什么样的反馈,可以对应上“你的子女给你反馈S”这个前提条件。

而在做这种探讨之前,给你们一个最基本的探讨方法——那就是一切的其他伦理,都是对陌生人伦理的修正

如果这是完全不认识的、没有利害关系、没有伦理羁绊的陌生人对你这么做,你要如何回应?以这个为基准。

其他的人对你这么做,你要做的回应,实际上都是基于基准回应,做了方向和力度上的修饰而成的。

我们基于这个基本方法,一次给父母划定这条界线——父母要做子女最友善的陌生人

父母承担着一个天然的使命——通过自身对子女的反馈,为子女构建一个与陌生人交往的期待极值。当子女在估计一个陌生人的善意的时候,ta的期待上限,是无意识地由父母平时给ta的反馈定义的。

在没有特殊理由的情况下,子女们会下意识的假设陌生人对待自己不会比父母在同样情况下给予的反馈更好。而即使有了特殊理由,也只是会在父母设定的上限上下再做修正。

别看子女们似乎对你们的行为不以为然,屡屡突破你们容忍的极限,但那极少是真的反叛的结果,而是从你们的极限向上修正的结果,你容忍的极限是100,ta们偏不服,也只能修正到110。

这种“上限决定效应”是原理性的,是父母从亲子伦理里“公认当然的爱”的身份里直接承袭的权柄和责任。

这个结论意味着两个要害:

1)你有责任比一般陌生人对ta更宽容、更多授信、更多原谅、更多善意。

完全陌生的人的平均水平,是你对待ta们的下限。

如果你低于这一条线,就会因为你的“上限”身份,导致ta们对陌生人的期待比实际的悲观。

这会使得社会在ta眼里变成一个比实际更逼仄、狭隘的地方,使ta产生很多不必要的谨慎和自我限制。这会严重的损害ta的实际竞争力

2)你不应该比可能的最友善的陌生人更友善。

我再说一遍——对子女不要比最友善的陌生人更友善。

如果一件事,最友善的陌生人也不会容忍,你就不可以容忍。

如果一件事,最友善的陌生人也不会接受,你就不可以接受。

因为你的子女会拿你的容忍和接受来估计陌生人对自己行为的反应。因为ta们一般都在保护性的环境中长大,ta们常会做乐观估计——也就是会不由自主的往上限靠拢。而这个上限实际上是由你的行为标定的。

你如果标定得太高,会根本的影响到ta们对于“什么样的行为是别人可以接受的”的估计。这个估计错误——尤其是错误的偏高——是巨大的人生隐患。

这是父母们最常犯的错误,就是本着“父母对子女要竭尽所能”,比着“再忍忍也不会死”的“尽力观”去给予“耐心”、“宽容”,最后导致子女对社会关系的预期上限高到荒谬的程度,以至于在社会交往中屡屡作出荒谬的社交决策,招致ta自己完全始料未及的惨败。

败也罢了,关键是“始料未及”的突然性,常常会一举击溃一个人“我只要稍微修正一下就行”的信心,诱导出“我完全是错的,不知道能从哪里开始改”的绝望。

导致严重的抑郁症。


在确立了“不要超过最友善的陌生人”的标准之后,父母们也可以从“极限忍辱”“极限受累”的神坛上解放出来了。

搞这些极限运动,本质上是在想要尽可能的超越一切陌生人,以尽可能的让“父母”和陌生人变成截然不同的两种角色。但是这“陌生人”实际上包含的是整个人类集合,这意味着这个想法实际上是在逼着父母变成超人类——

变成神。

以人僭神,从无善果。

一定要奉行这种错误的做法,只会把为人父母变成不可能完成的、必然会破产的任务。实实在在的害人害己。

你没有必要超越最友善的陌生人,你有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休息的终点,你的担子是有限的,所以是可以有效担当的。

但这带来了一个额外的问题——

那么,最友善的陌生人有多友善?

这标准是什么?

在确定这个标准之前,你要意识到确定这个标准的方法论是什么。

它存在一个采样范围——你为子女选择的栖身之地。

这个最友善的陌生人,实际上是你为子女选择的将来的栖身之地范围内的最友善的样本。

这个采样范围,并不见得与你自己身处的这个环境重合。

举个最现实的例子,你自己在乡村生活,你希望并计划让子女进城谋生,那么你这个采样范围要以你所认识的城市为准,而不能以你所在的乡村为准。

你自己在2000年参与社会,你对的子女在2030年参与社会,你要按照2030年的最好采样为准。

你必须考虑这个前瞻性,这个才是这个方法最复杂的地方。

你自己生活在2000年的农村,你怎么知道2030年的城市里最友善的陌生人会如何对待人?

你自己是1996年的蓝领工人,你怎么知道2021年的学术圈里最友善的陌生人会如何对待人?

这里带来的另一个问题,是你凭什么替子女预设“城里”、“学术圈”这样的前途?

凭你是ta爹/妈,凭上帝把这个灵魂交到你的手里而不是别人的手里,就凭这个。

这种预设,有比没有总要好,但却无论你怎么选都有一定不完美、一定有错。凡遇到这类“选择都是错的,但不选一定比有选更错”的终极困难,就纯看权柄。有权柄的人做出的决定,就是命运的决定,正确的错误。无需纠结。

你是ta天选的父母,老天安排的最大。你的选择是上天给ta的安排的一部分。

上天安排的,还不够你臭屁的?

同样的,你怎么准确的做出这个预测?

很遗憾,在本质意义上你只能用猜的,用赌的。

但也不必气馁,别看是赌,赌也分聪明的赌和愚蠢的赌。

第一,你选什么采样范围都可以,要害是你要有机会实际接触和调查这个范围内的真实情况。

你是想办法加个群也好,是交一下在在这个圈子里生活的朋友也好,是自己去打打工也好、订阅这个领域的研究期刊也好、跟踪这个人群的统计结论也好……怎么样都好,你要有某种真实的依据、某种可以反映真实的方法。

你不能纯靠自己的想象。

第二,你要高度重视人类的普遍共性。

无论是哪个圈子、哪个时代,人类有一些稳定了几千年几万年的共性,是不会因为短短几十年或者一点经纬度变化而有本质的改变的。无论哪个圈子里的最友善的陌生人,只要还是个人,就会受到人类的客观条件的限制。

你要对人类到底是什么样,对人的原理有一个自己的看法,并且要对这个看法不断地反思和研究。

这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可怕的负担,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因为即使不为你的子女,只是为了你自己,这也是你逃不过的功课——它本来就是你的人生必修课。

谈完这全部的根结,回到这个问题本身上来。

这件事,你要做什么反应?

你先想想,你心目中对人最友善的陌生人会如何对待“要拿刀把自己戳死”的人?

这个答案是什么?

是不是“假装没有发生,安慰自己这只是随口一说”?

这个答案,得看你自己,你只要不自欺欺人就行了。

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