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西方人会自私到不能理解“有国才有家”?

西方文明几乎是建立在希腊文明的基本范式上的。这个从底层决定了西方文明几乎一切的社会观念。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构呢?

这要从希腊本身的地理条件说起。

简单来说,希腊半岛是一个火山造成的伸入地中海的岛。

这种地貌和我们中国的人口中心的构造完全不同。

我们的人口中心类似两河流域,是冲积平原构造,简单来说,是一块高差很小的、西高东低的平地。这种地区水草丰茂,有大量稍微开垦整理就可以利用的农业用地,所以整个文明都建立在灌溉、防灾这个围绕水利的主题上。

你思考一下,一大家子人迁移到这片平原上,第一直觉是什么?是找到一条足够平缓的河流,延其两岸开垦条件良好的土地。

井田制是否真的存在?因为古代的交通条件所限,每天从住宅出发步行去干农活,意味着一个定居点周围可以照顾的土地是有极限的。再远点,天不亮就要出发,走到中午才到地头,锄头没动两下,就得回家了,不然天黑了还到不了屋。

这意味着这个村落安居乐业后多出来的人口,必须集体迁移,去寻找下一个足够远的河道,再去建立一个新的村落。

现在问题来了——灌溉系统的构造大家都明白吧?极其类似人类的血液系统,是天然分级的。

祖家天然的占着灌溉系统的上游,不是吗?越是子代、越是自然的趋于下游。

这带来几大基本问题——

第一,一旦遇到枯水季,显然上游比下游有保障。很容易获得更多收成,保证人口优势。

第二,上游只要稍微修建点水利工程,就能决定下游有没有水,有多少水,谁有水而谁没水。

第三,一旦遇到洪水,上游却也要面对比下游更大的抗灾压力。

这三个问题,天生的塑造了一个权力结构。

1)全流域的定居点都会想办法争夺干渠的控制权。因为控制住这里,就是扼住了所有村落的咽喉。因为利益一致,几乎必然的,干渠控制者几乎必然的和第一级支流结盟(这常常是以通婚、换嗣的方式进行),去对抗远远更加朝不保夕的第二级以下的支流的联盟。但但从数量上讲,这些二级支流的村落数量更多,尽管规模更小,但是斗志更强。没办法,乞活军岂能不拼命?

这势必要引发各种连绵不断的密谋、结盟、背叛、离间、攻杀。

这个问题有多么严重,你们可以看看这个链接:

百度搜索: 争水 械斗看清楚,这里面很多案例发生在21世纪

不客气的讲,宗族之所以存在,第一个必要性就来自对争夺水源的暴力斗争中死亡的宗族成员的抚恤和赡养。

2)正因为如此,整个流域的权力结构,只会稳定在一个深谙历史教训,懂得帝王心术,知道如何笼络关键力量(因为资源有限,不可能雨露均沾),而又同时愿意最低限度的合理分配水资源、维护公共秩序、提供公共产品的有德之主手里。

这个时候,二级支流以下可以保证基本生存,没有冲动去再忍受一番尸山血海,自然愿意接受干流支配者的地位,而二级支流又有所谓的勋贵宗室,比起其他一般同级与王室更加亲密,从而可以以较少的资源分散度、压制住一般的不满。

在这个稳固秩序下,流域层层向上承担协助兴修水利的义务,协助上一级建设设施,以抵御水灾侵害。毕竟,干流堤防一破,大家泽国千里,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但这并不是全部故事,到这里,才仅仅形成了诸侯国结构。基本上一个诸侯的权力只及于本支流范围。与隔壁诸侯国要么隔着山地,要么隔着河流——也就是所谓的“山河之险”。

问题是,这些诸侯国全是串在一条大江上的蚂蚱。

如果这条江出问题了呢?

那就会发生全流域的重大灾害。

一年之间,整个黄河流域,所有的诸侯国都发生大欠收。

如何?——“人相食”。

这么多人口,只有这么点多年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存量,显而易见的养不活所有人。那么就必然要阵列而战,让失败的一方成为祭品,消除人口压力,幸存者则继续进入下一个循环。

史学界有所谓“战国待俘极酷,杀俘不智”,这是错误的认识——拜托,两家只有一份粮,我就算仁慈的释放你,你没有饭吃,也根本无法感念我的恩德,结果只是无谓的再打一次。

“宽容”的意义何在?

所以,这个时代的战争富有礼仪性,坦率说并不是为了占领什么地盘、散播什么意识形态,而是单纯的彼此消除多余人口。所以才会有宋襄公式的“礼仪战争”——因为此时的所谓战争,其实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双方心照不宣的“例行公事”。打完一仗,优胜劣汰,各自带着有资格活下去的人,领了对方的贡品,回家度过灾荒。彼此也没有什么要把对方消灭的打算——贸然把战争从“边界祭祀”升级到深入对方腹地,在几乎没有地理学、军事学、后勤学积累的时代,和自杀没有什么两样。

恰恰相反,双方还借着这种奇特的“合作”,彼此巩固了对方的领袖地位。

这一点当然在科学技术发展到出现车辆和商业之后被打破了——现在游走各方的商人可以解决原来没有的情报问题和后勤问题,这才进入了彼此以吞并为目的的战国时代。

而这进一步的发展,就是一个新的奇迹——一个同时坐拥长江黄河两个不同纬度独立水系的帝国。

这种结构有一个特殊的能力——由于纬度的差异和巨大的跨度,两大水系的所有流域全部发生重大灾害的概率大为减少。

帝国之内,必有丰收之地。(当然,要是没有,或者尽管有但是面积不够大,那就是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很自然的,帝国可以借助统一收支,实现全域范围内的赈灾机制,从而实现总体的长治久安。

与这种政治结构相对应的,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的伦理构建,以及“炎黄子孙”的身份构建。

你为什么要接受把你的粮食征收起来,去给千里之外根本一辈子不会见的陌生人吃?乃至于自己尽管生在膏腴之地,却几乎只能温饱?(即所谓“天下钱粮,出于江南”)因为你们是血脉兄弟,要遵守家庭的伦理义务。同一叙事下,就有所谓的“君父”概念。

这个模型,不仅仅可以用来看待中国,还可以用来对照其他“双河帝国”。但很遗憾,地球不够大,你只能看到波斯帝国、阿拉伯帝国身上有一定的类似性。

但是你如果拿来看希腊文明,你就会立刻发现巨大的差异。

刚才说过了,希腊半岛是一个火山岛,是一个中间高,四周低的构造。这个半岛的每一个扇区各自有一条独立的小水系,而不像中国由一条黄河穿起一大串。而即使是这些小河流,也远不如中国的河流发达。可以这么说,希腊文明的构造,更类似背靠着一根大柱子坐了一圈的小朋友。其中有两个风水特别好,于是特别幸运的——一个是斯巴达,一个是雅典。

这个是次要问题,点到即止。转回主线——因为火山岛的地势高差极大,可以说希腊半岛全境都是坡地,开垦成本极大。尽管火山灰是良好的肥料来源,但在这陡峭的坡地上,却十分不利于种植需要大量水源的粮食。

因此,希腊人的主要出产是会自己到山上吃草的羊和橄榄、葡萄这类经济作物以及海里的鱼。这些东西本身极不耐储,而且产量有限,唯一的好处就是也几乎不怎么需要占用人力去仔细耕种。

希腊人必须把这些产品加工成奶酪、毛纺制品、橄榄油、葡萄酒、鱼露这类加工品。

而绝妙的是,在地中海的对面,无论是埃及还是两河流域,都是天赐的农田,恨不得不需要任何开垦,光凭自然地貌就是理想的农田,甚至还带自动施肥。

更绝妙的是,地中海是四面被陆地包围的浅海,内部还星罗棋布大量的可居住、有水源的岛屿(例如克里特岛)。

可以说上天做这个局,就是要叫希腊人用船装上奶酪、橄榄油、葡萄酒和陶罐(包装总要吧)去波斯和埃及换粮食过生活的。而既然来都来了,为什么不拉上波斯的铁器去埃及卖,不拉上埃及的工艺品去波斯卖?

盯上这生意的,当然不止有从伯罗奔尼撒半岛出发的希腊人,还有从伊比利亚半岛出发的腓尼基人。

这又导致了大量的海上的攻杀劫掠,催生了类似陆上商帮式的船队文化。

其结果,就是希腊文明基本上是一堆以商港为中心的商业合作社。

大家平时在家做奶酪、榨橄榄油、酿葡萄酒(其实原本是葡萄汁,奈何送到地方了不是酒也是酒了)、做陶罐封装。

风向对头了,那么老王家和老张家拉上擅长航海的老李家,配合上同港的老赵老孙凑个船队,乘风南下,去沿途交易,直到埃及、黎巴嫩。等待风向调转,再纷纷返程,带回粮食和金银器物。

这一出海,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要讲海上的规矩。出海风险很大,那么在岸上还有各种金融服务给你解决保险问题。

这整个的社会逻辑,支撑着的就是一个基于财产权、面向高风险商业活动的、几乎互不隶属的、小规模的、相对临时的伦理机制。

这个基底,天然的导致希腊文明——以及在此基础上建立的西方文明,和在两河帝模式下孕育千年而来的中华文明对待“国家”这个概念的理解有天壤之别。

不客气的说,在西方根本就不存在中国文化里的“国家”概念

西方的整个构架,都仅仅只适用于小政治实体之间的相互协调,远远达不到中国这样的规模的治理实践。

可以这么说,就欧洲整体而言,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整体治理”的经验。

罗马帝国也罢、亚历山大帝国也罢,其作为帝国的管理经验甚至还不如波斯帝国和奥斯曼帝国,仅仅只是一种有效性和承继性极为可疑的仿品。

这当然不能总结为“西方人的品格比较低下”,或者更无聊且无谓的“自私”,而是上天没有给过ta们这个机会

ta们直接被分配到商学院去了,学的就是另一个专业。

把他们的country / state / nation,翻译为中文的“国家”,纯属日本人犯下的一个学术错误。

这根本是两个不同规模、不同性质的东西。

西方人没有过中国这个意义上的国家,包括罗马帝国在内,别看它看上去条文复杂、制度繁复,实际上在统治上的严肃性、有效性以及治理成就上远不能和中华文明相比。

这也是为什么西方文明即使掌握着如此大的技术优势、历史路径优势,仍然没有能力有效实施全球治理的根源——ta们没有学过这个专业。

ta们是从根上不懂

而中国学了两千年,重修了不知多少次。

话放在这里——无论美国和欧洲搞出什么样的花样、弄出什么样的所谓“技术奇迹”,它们只可能拖长微不足道的时间、对历史路径做没有实质意义的改变。

作为一个整体,人类社会的总体形态,正在新技术的推动下飞速的向东亚模型接近。

中国最后要承担全球治理的关键角色,这一点,上帝在勾勒长江黄河、堆砌伯罗奔尼撒半岛、围合地中海时就拿定了主意了。

天命昭昭,

轮不到ta们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