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无神论者信仰科学信仰得这么坚定?
因为大部分无神论者都不是领袖而是跟随者。跟随者往往不太感受到那种对超验指引的无奈而绝望的需要。
科学很有用——前提是你有数据。
有充分可靠的数据,而且价值观也清晰,那么科学会给你一个非常确定的答案,不依从、不照办,其后果如同违反神谕。(事实上在自由神学的视角下,这本质上就是神谕。)
问题在于数据不足,价值观也并不清晰的时候,科学将非常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不知道。”“我不能给你任何确切答复,唯一肯定确切的,是我肯定我给你任何确切的答复都是不负责任的。”
敌人在哪?是否会开战?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涨还是跌?能不能成?我所看到的是真实存在的趋势还是我自己的美好幻想?我是不是该选这个专业?我该不该接受外派?我该不该换行业?我该不该跟这个人结婚?我要不要辞职创业?我要不要生育?我要不要买房子?……
不知道、不知道、无法确认、无法回答、缺少数据、缺少研究、无法实验证明……
如果科学成其为科学,那么科学就只能这么回答。
但是台下身后有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你的家人在看着你,你的团队成员在看着你,你的同志在看着你,你的战友在看着你,未来的你在看着现在的你。这些人的未来极大的依赖于你的选择。但在这些选择上,你只要信得过科学,你就该信得过它的“无能为力”。
强行以为你的这些选择是基于所谓“充分的理由”,你在这个时候就连基本的科学精神都丧失了,还谈什么依靠科学?
“错误的选择也好过没有选择!” ——你身后的人一起高喊,连你自己也知道,犹豫不决直到判决直接到来,是最坏的选择。
但是选了,你就收不回来了。轻则导致你失去人生宝贵的机会窗口,导致你家人的坎坷、导致他人的怨恨,重则可能会有很多人死,很多人倾家荡产,会想要你偿命、要你整个家庭、整个家族偿命。
但你又不能不有所选择。因为“不选”本身不可选。选,没准赌赢,不选,只是一轮轮的支付茶水费,台位费。
你又看看科学,指望它说点啥,哪怕只是鼓鼓劲也好。
但它冲你摇摇头。
你知道没用。因为你已经在这个问题上比博士还要专业了。你不是没有问过各种权威,一来他们并不关心你的问题,哪怕这问题对你生死存亡般的重要;二来,他们并不了解你的情况,等你把这情况真的长篇大论告诉他们,你都知道你说的版本有表达误差。更何况,很多事情你根本不能说。三来,事实上任何一个具体问题都有无限多的未知细节。越深知科学的人,越会告诉你——“我就这么一说,具体还是要看实际。”
所以,还是要“看实际”么?呵呵。
太可惜了,没有任何充分的根据能毫无疑义的证明你的认知是对的。没有谁能告诉你你的选择是对的。即使他们告诉你,也不能为你负责。即使他们说为你负责,他们也负不了这个责。
你还剩什么?
你知道,你没有充分的证据,你只有你的信仰。
说有证据,说“肯定”、“绝对”、“保证有把握”,都是扛不住了的自欺欺人,或者干脆是为了稳住自己比较幼稚的下属而顾不上的罪。结果你搞得你的下属小朋友们天天在知乎高唱“科学凯歌”。——你几乎阉割了他们自己手握方向盘的可能性,而他们至少将来得当自己本人的领袖。
他们在自己的人生里迎头撞上这挑战,只会靠科学而又靠不了科学时,很多人会自杀和吸毒的。
因为你的鼓吹,他们对不确定性毫无抵御能力。你们在所有地方假装无比强大、无坚不摧,其实真相如何呢?
你自己知道得清清楚楚,你只有信仰而已。
你只能、也只好相信出于你手的你的、你家人的、你团队的、乃至千万人的苦难,是因为某种你相信正确的原因。你最好还能做到这一点,否则你要凭什么熬下去?凭看着你的家人说“要是我选错了,你们都别怨,人生就是没有意义的随机过程”?凭给他们建立“科学的人生观价值观”?
你试试看,看看他们的人生观够不够“科学”。
你以为这种事一生就遇到一次?
对不起,成年人、顶梁柱、一把手的生活,是被这种细节充满到窒息的。
每一件事,每一个决断,如果科学足以解答,怎么可能会需要你来下决心?如果它早有答案,哪里轮得到你来做这行?
交到你案头的每一份报告都只不过是“天气预报”。不错,这些报告全都有八成信度——你的研究团队毕竟不是吃干饭的。
可惜你的决策是八成的八成的八成的八成之后的结论。按这个概率,你应该趁早关门结算回家吃方便面。
当你干的每一件事情科学都无法给你回答,你自然不会再去说什么“科学将来有一天可以解释一切”这种废话。即使它能“解释”一切又如何?有谁可以在事情的结果落定之前先告诉你?并且证明他绝对没说错?
不能的话,这有什么价值?斗嘴的价值?
享有这种“简单的自信”,是无需当领袖的人才能享有的奢侈,是幼稚者的专属福利。
趁着你们不懂,再享受几年吧。
本博客所有文章除特别声明外,均采用 CC0 1.0 协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