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职院老师被曝对南京大屠杀发表不当言论,学校通报「给予其开除处分」,该教师或还需承担哪些责任?
首先要明确一点——作为一种总的原则,基于学术的严谨论证和实事求是的精神,挑战一些政治正确然而不符合实际的观点,这确实是学者和知识分子天生的使命。
而且这个学者、知识分子的身份并没有水平门槛,不需要经过什么权威部门的认证,只要你以此为自觉,你遵守它的全部伦理规范,你的见识再少,你也一样就是。
这一点无论放在什么社会都是必须得到维护的,否则一个社会就会极其容易被政治正确牢牢的绑架,很快脱离现实,全力以赴地做荒腔走板的蠢事。
这个原则,什么时候都是对的,一个社会必须要明白、要主动保证这个原则有效,否则一定自陷险境。
但是从另一方面,学者自己要自肃,如果你打算要挑战政治正确的观点,你必须要采取高度严肃的态度。
如果你的良知告诉你你应该挑战它,你的挑战权肯定是正当的,但你肯定必须严肃。
这两个肯定,必须同时成立。
绝对不能仗着一个的去抛弃另一个。
这种严肃是一种尊重。
你要知道,政治正确是一种花费了极大代价才达成的共识。你要更改它,你必定会造成严重的、客观的沉没成本以及走向新共识的巨大投资成本。
那不是钱而已,是多少人的分道扬镳、反目成仇和家破人亡。
确实,即使如此巨大的潜在代价,该要付出仍然只能勇敢付出,因为脱离现实的代价一定会更大。
但是,你必须对这一点有应份的顾虑和尊重。
你有义务要With all due respect——抱持全部必要的尊重。
如果你抱着轻佻的态度,以经不住质疑的薄弱证据和经不住追问的单薄思考为自我授权的充分依据,认为这个属于“言论自由”和“学术自由”,理应被免除一切责任——那么很遗憾而直白的说,不管一个国家或者社群口头上自称有多么宽容和崇尚言论自由,它客观上会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要给予你猛烈的处置。
因为不保护自己在共识上的既有资产的社群客观上是无法稳定存在的,这根本由不得ta们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容忍轻佻的、漫不经心的动摇社会共识,带来的即时危害客观上甚至大于这个共识存在偏差本身。
这很容易证明——人类历史上从无任何一个国家在任何一个时刻拥有完美符合事实的政治正确,如果政治正确不完美就会立刻完蛋,世界上怎么可能还有延续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国家、王朝这种东西存在呢?
但是一旦基本共识被不受保护的任由人切割,在“真正的真理”浮现之前,社会本身已经崩溃了。
车开错了方向,有机会再把方向盘摆回来。但左轮要向左,右轮要向右,车立刻就要解体,一步都走不动。
因此,一个真正出于为社会争取最好的前途的知识分子,要出于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去纠正某种自己凭良知看到的错误的政治正确。
你要检查了再检查,论证了再论证,自己要先去当好这个政治正确的最坚定的守门人,自己站在对抗自己怀疑的第一线。
你要先给自己的怀疑最大的反向质问,毫不留情和宽松的审查自己的一切依据。
先把自己彻彻底底的说服。
再以“我已经努力过,但我不能否定这种反向的可能,出于知识社区的一员,我不能不将它拿出来供其他人查看是否还有别的我无力看到的漏洞”的立场提交给你认为有资格的学术社区。
出于负责任和爱惜社会共识这一珍贵资产的自觉,你不能不负责任将这东西直接向公众直接释放。
万一你错了呢?
难道就为了你有青史留名的可能,你就在这种会让人家破人亡的议题上“有赌未为输”吗?
甚至,就为了这样说你会痛快、可以“报复”一些你觉得伤害了你的人吗?
公众自己要认清自己的愤怒到底从哪里来。
不要把自己的愤怒表达为怒斥“居然提出这样的观点”——这样干,发泄了自己的情绪,但却同时伤害了自己的根本利益,如同对着自己的眼睛猛击。
公众有立场去怒斥的,不是“居然提出挑战政治正确的观点”这个行为,而是“如此轻浮而不严肃的伤害社会共识”这一不负责任的态度。
如果提出者的态度是严肃而谨慎的、方法是谦逊的而尊重的,那么要警惕自己的焦虑本能堵塞了言路。要宁纵勿枉,言者无罪。
提出者的态度是轻佻而浅薄的,方法是不负责任的,那么要像处罚鲁莽使用危险爆炸品一样给予严厉的训斥。
这种训斥是正当而不必犹疑的。凡把“言论自由”扩张到这种对轻佻态度的训斥也不允许的程度的社会,都是在戕害自己长远的前途,将来必遭恶果——很快自以为是“百家争鸣“的“活跃讨论”,就会演化为分裂冲动和内战导火索。如无敌国外患给予主政者强力镇压的大义名分,将会迅速的冲破一切非暴力民主程序的缓冲走向暴力争夺。
反对学术自由,是绝不能犯的错误。
但不端正学术态度,放纵知识分子的伦理自觉,同样也是。
用端正的态度说话,说了再让人难以接受的话,也要严肃对待,而且要感谢。
态度错误,可以——而且必须——批评态度,
这跟保护学术自由没有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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