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没有觉得《论语》其实很肤浅?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什么叫“学”?
什么叫“习”?
为什么要说“时”?“习之”难道不比“时习之”好?
“之”什么“之”?
为什么说“亦”,“亦”前面是什么才轮到它叫“亦”?
为什么不说“学而时习之,亦说”,为什么要用反问句?
这是在反问谁?
为什么把这篇放开头?
回答一下,谢谢。
论语的问题根本就不是论语到底是什么意思,而是《论语》符合了几个特殊的条件:
1)它的简略性使得它有很大的诠释空间,而它的浅显性又使得所有的诠释多少会有部分的共识。
2)它所描述的规则和主张是一种属于“伦理公约数”的东西。
换句话来说,它兼有广阔、浅显、合理三个属性。
说一句话容易,在没有可模仿的对象的前提下,系统的给出同时有这三个属性的论述,难。
这三个属性为什么至关重要?
因为它的广阔性保证了几乎任何人的政治主张都可以基于对他的诠释做出恰当的表达——我想搞精英政治,我也可以通过诠释论语来主张这是圣人所言;我想搞民粹政治我也可以说这是夫子原意。从而将两种互不相让的理念之争容纳到了这种学术之争的形式之中。
而无论任何一方暂时的胜利,都不会导致经典本身的废弃。
而它的浅显性又保证了无论你怎么诠释,你都有一个共识的定锚。即使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只要会说中文,只要吃白米饭、牵老黄牛,就能获得一种免费的能力——人也许不知道精确的解释是什么,但是很容易知道荒谬的解释是什么——“你这样解释就不着调了”。
这保证了无论你们的分歧有多大,斗争有多激烈,你们必然在极大的比例上存在“多党共识”,因为你们无法抛弃广大目不识丁的老百姓对这经典望文生义而有的基础共识。抛弃了即自绝于民,无论主张什么均失去一切有意义的前途。
而它的合理性又保证了这个所有人都必须作为起点的地方本身不是一个糟糕的绝境,而是一落地就有一个最基本的、足以保证民族总体生存、社会基本安宁的起码的合理性。
从这往下,没有机会;从这往上,你们各自努力,只有一种可行和另一种可行的区别,没有可行与不可行的区别。
换句话说,论语保证了中国政治生活的底线,而这个底线经过两千年的验证,被证实至少高于两千年生存考验的要求。
它是典型的“恰到好处的简洁”,话既没含糊到没有意义,以至于对应对毫无帮助;也没有清晰到把你僵死,以至于你无法应对未知的挑战。
“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蕴含在这个载体里的一种游戏,一种利用群体智能、思想竞争来寻求当前局部可用解的算法,所有被这个问题诱惑而抒发的人都形成了一个竞争性的数据,而历史就是这场“思想演化”的选择动力。
今天适合长脖子的生存,那么长脖子派就会是“对的”;明天适合短脖子生存,那么短脖子派就会是“对的”。并不因为今天长脖子派对过,将来它就不会被证明是“错的”,也不因为它曾经“错”过,它将来就不会再对了。
这就像曾经被“淘汰”的物种,等到环境重现,又会重新演化出来一样。
而上面问了这一句、顿了这一顿,在评论区里呈现出的种种答案和讨论,正是一场活生生的实验。
这就是中国两千年的文化史、政治史的小样(sample)。
论语的水平,并不在于它的“意思”,而在于这个巧妙的“你说我是什么意思“的游戏。
不是那些意思本身有巨大的价值,而是它通过这巧妙内蕴的三要素所诱发的这个良性的“游戏”有着生死攸关的价值。
要说几句这样浅白的话,小学生就可以。
要让这几句浅白的话构成一个可以玩两千年、玩出56个民族14亿人不灭之国的游戏,才是它让人望而兴叹之处。
不要搞错了方向。
所以,答案是什么呢?
你们都对,你们也都不对,你们在你们对的时候就会对,对方在ta们对的时候对。
ta们会在你们错的时候保证你们这整个大家族至少还有一个分支是对的,你们也会在ta们错的时候保证家族里至少还有一个是对的。
你们没有全错,你们就可以活。
重要的是两者是一家。
下次与人相争,好好的想明白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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