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进军乌克兰是否合法正义?

一场战争——或者更宽泛的说,一场纷争——是否存在着一种客观有效的方法来决定它是否正义?

究竟哪一方最终会被历史判定为不正义的一方?

这其实存在一个朴素、但是却颠扑不破的的法则,你们一定要记好,因为这不是基于什么人类发明的正义观,而是内嵌在人类生存本能里的自然准则——

在旁观者们的眼中,“让步余地更大,却选择不让步而宁可纷争发生/持续/升级”的一方,会被认定为不正义。

逐一解释一下这个准则的细节:

1)这一正义观最终不依赖纷争的初始缘由。

你们俩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事实上没人关心。因为很神奇的是,打起来的双方攻击对方的理由往往是不一致的,就好像双方各自生活在不同的次元。甲打乙,是因为ta以为乙对自己不礼貌,乙打甲,是因为ta认为甲疯了突然袭击自己、自己只是自卫。你们谁描述的是事实,实际上没有人能像上帝一样直接透视真相,没人能给你们真正有效的裁断。

你们俩谁违背了什么准则,事实上没人关心。因为按甲的观点,是乙违背了天经地义的法则;按乙的观点,是甲违背了最基本的伦理。谁更天经地义、谁更基本,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做权威裁断的逻辑死结。仅仅只有一些把自己看得肯定比对方正确的蠢人才会自认为这方法行得通。

你们俩是谁先动手,事实上也没人关心——因为先升级到动手的一方未必不正义。不以动手为形式的迫害和攻击并不能忽略不计。比如,你要挖开水渠把本来流到我田里的水引走,我就只好拿锄头打死你,因为你挖水渠本身就是一种以非暴力形式实施的致命暴力行为。看似先动手的是我,实际上先动手的是你。在实践上根本不能仅仅用动作规范来确认哪种行为才算是最初的侵犯,这是根本无效的的方法。

因此,依据一件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生来判定到底它是否正义,只是人类的一种恶习。

它事实上只是一种意愿的曲折展现——判断者往往是在各自均可自洽的两种对立的(或多种互斥的)逻辑方法中,选择了一种适合自己利益的衡量方法。

选了这样的衡量方法,你希望被判有罪的一方自然会在这个方法的衡量下变成有罪。

你只是在将把某人认定为有罪的决定,换了一种“依据某种能把你判为有罪的法则,你是有罪的”的形式表达出来了。

而你对这个法则的选择,根本不是客观的,而是政治性的——即你会在所有能将对方判罪的法则中,选择能为你带来最多同盟者的那种。

你只是欺骗了自己,将对“这种选择会获得足够多的、团结起来足以令反对者就范的同盟军”视为“正义”的有效替代物罢了。

认为这样的方法足够好,往往是因为你与争斗双方的其中一方——你自认为有必要站在一起的、或你认为会赢的一方——站在了一起,而根本不是这样的方法足够难以辩驳。

而这种行为的根源,在于人类自身从幼兽成长为智慧生物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要经历师长教育。

而师长教育是一种存在绝对尊卑的相处模式。在师长和学生之间,师长所选择的正义标准绝对的高于尚待完成教育的学生,因此师长们不假思索的采用了“从起因断正邪”的方法。

这道理非常浅显——ta希望将未来的可能冲突直接扼杀在萌芽状态。ta希望将来“出手挑事”的一方通过顾虑自己的主动作为不符合某种权威正义观(或者不如说某种由自己惹不起的巨兽主张的正义观)而提前自我审查、提前自我否决。

而这就可以“防患于未然”——动手之前就想好了要触怒巨兽,自然就不动手了——于是大大的降低巨兽的管理成本。

人人都是这样长大的,于是人人都不假思索的继承了这些常见于幼儿园老师的正义观。

例如——“先动手的那个是坏孩子”,“先骂人的那个是坏孩子”。于是一切“正义”的争论,都变成“到底谁先”的儿童式的愚蠢的浪费时间。

而这只不过是幼儿园老师为了干脆利索的解决麻烦所使用的粗暴的办法而已。

它根本无关乎正义,只关乎幼儿园老师自己能不能轻松一点。

但这个“溯因正义法”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在真正的个体对等的丛林世界,没有幼儿园老师。

失去了幼儿园老师的老婴儿们,还在无意识的重复自己的吮吸动作——徒劳的对着虚空,用对自己有利的法则,尝试证明是对方先做出了犯规的行为。

这其实是一种纯粹的个人表态,一种被继续延续的暴力攻防,和正义根本就没有什么有效的关系。

因为凡用这个方法的人,其实只是潜伏在围观人群中的斗争参与方而已。

没有中立立场,谈何正义判断?

2)这一方法只关注纷争的终结。

你们俩争一个桃子,我们真正的旁观者——即不会参与任何一方去瓜分桃子的人们——事实上不关心你们是谁先看到这桃子的、谁出力把这桃子摘下来的。

我们的利益,在于你们抢桃子的双方尽快达成某种结果,然后早点安静下来。

我们不会参与分桃子,事实上对你们谁赢谁输漠不关心,我们只希望你们快点分完,恢复安静。

因为不在任何意义上直接或间接参与瓜分桃子,所以作为旁观者,我们没有必要采取有利于任何特定一方的正义标准,而会采用一个真正中立方法论来挑选正义标准——即能尽快结束纷争的标准。

我们考虑的是,我们加入哪一方更能达到两个综合目的——a)尽可能保留总体力量;b)能让被判定为非正义的一方尽快放弃继续纷争的企图。

双方如果久争不下,说明它们目前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那么作为改变天平平衡的决定性因素,旁观者们会本能的考虑自己干预事态的效率。

很显然,帮助更让步余地的一方逼迫更有让步余地的一方放弃继续争夺,是更有效率、能更快节约群体资源的策略。

举个通俗的例子——你们俩在抢同一个桃子,力气一样大,拔起河来。

但是,你失去这个桃子会饿死,而ta失去这个桃子只是饿一顿。

那么我们帮你显然是终止纷争的最低成本的方案。

因为它比较容易放弃。我们站到你这边,这对ta就不值得花这么大的功夫继续争。

我们如果站到ta那边来跟你抢,因为你吃不到就会死,那么第一,你抢不到就会死,我们处理的结果是我们的种群会多饿死一个成员,绝对实力总体受损;第二,你一定反抗得更激烈,导致我们要完成终止纷争、恢复安静的目的要付出更多的成本。

这些成本的损失仍然是我们全体的损失。

看明白没有?

这才是人类正义观的客观法则——因为在几百万年的演化中,没能凑巧按照这个规则来行事的猴群是没有机会演化到成为人类的——因为做不到的群体争不过按照这个规则行事的群体,会被后者淘汰。

这就是为什么“锄强扶弱”“劫富济贫”实际上是写在人类底层的、真正最朴素的正义观。

但是,请你冷静的审视这个规则的客观逻辑——它并不总是无条件的驱动旁观者站在实力较弱、更困窘的劣势者一方。

它有个前提,就是劣势者能与优势者形成相持

如果劣势者无力形成相持,不足以使纷争的持续成为公共利益的损失,那么这种矛盾的最低成本解决方案,就会是旁观(甚至帮助)强者击垮弱者不自量力的以下犯上。

因为如果旁观者反过来帮劣势的弱者去打击自己群体里的强壮个体,第一成本太高,第二反而总是自己伤害自己群体里最能打的个体,回头和别的群落打群架岂不是自取灭亡?

如果你看懂了这整个逻辑,就会理解真正客观的正义观到底是什么东西决定的——它事实上是由包括纷争双方和观察者的整体的生存概率最大化原则决定的。

这是自然法,是天意,它高于一切人类的个人立场和观点。

它不由人的力量来维护,而是自动的通过自然规律强制实施。

顺之者存,逆之者亡。

它不接受异议和反驳。

谈完了这一点,我们再来看如何依据这个法则来预判俄乌战争中俄罗斯的正义性最终将如何在历史中定格。

注意,这里谈论的不是任何个人现在的好恶和主张,而是在预测历史对这件事的稳定评价最大概率就是什么。

这才是有意义的结论,而不是“根据我的xxx正义原则,俄罗斯这是正义/非正义的”。

那么,设想一下(排除明确的战胜/战败不谈):

剧本A)俄乌战争无限延续,久拖不决,这时候乌克兰人民(恐怕也包括全世界人民)会觉得逼迫泽连斯基接受放弃加入北约、放弃仇俄、接受永久中立容易,还是帮助泽连斯基击退俄罗斯容易?

乌克兰人民眼里的现实判断会是什么?是泽林斯基更有让步的余地,还是俄罗斯更有让步的余地?

更有余地让步结束战争而不肯让步、使得战争延续的一方,将被视为不正义。

那会是谁?

剧本B)俄乌之战反复升级,一直升级到俄罗斯和北约同时宣布核武器全面戒备预热,谁也不肯让步的程度。

这时候,全球的“旁观者”都为此彻夜难眠,不知道今天躺下,明天还起不起得来,集体利益受到极大的损害。

这时候,在旁观者们的判断里,是帮助俄罗斯施压迫使北约放弃东扩容易做到,还是帮助北约强迫俄罗斯撤军接受战败容易做到?

哪一个成本更高?风险更小?

更有余地让步结束战争而不肯让步、使得战争延续的一方,将被视为不正义。

那会是谁?

是谁,在这两个剧本里谁在就最后被历史钉在耻辱柱上。

至于你本人(或我本人)现在支持谁、喜欢谁,根本无关紧要。

因为这是自然法的判决,历史的回答,高于一切。

不过,这些话不是为了去讨论什么俄罗斯的正义性这种其实没有营养的空问题,而是为了借这个例子让你明白这法则的存在和运转逻辑,以帮助你获得更好的生活。

世界的存亡,皆不如重要。

一个一个的“你”都过得好,世界自存。

所以,记住了——

在一切无预定裁决人的纷争中记牢这个法则,忘记什么“谁先动手”之类的幼儿园法则,不要自误。

在无预定裁决人的纷争里纠缠什么“谁先动手”,是一种心理发育不完全的表征,极易招来强者的垂涎和觊觎,使自己沦为猎物。

而敏感的意识到这个法则的存在和生效,懂得主动的运用它抢占胜位,是一种极其强大的力量。

围观的人可能在理性上不明白为什么,但会直觉到强烈的震慑,自然收起一切敌意,避免被你误认为敌人。

不怒自威。